次日, 城裏下了好大的雨。

草草吃過午飯，徐妙言便坐在房門前，無所事事的看著外面的雨簾。

謝玴又抱著那塊石頭在裏面靜坐了。雖然謝玴從沒有跟她說過那塊玉髓是幹什麽用的, 但每次謝玴只要跟那塊石頭一起像現在這樣待在一塊, 氣色就好了。徐妙言便想那石頭應當是謝玴用來延年益壽的吧？

畢竟張皇後枕著這塊玉髓，二十年都屍身不腐。所以謝玴應該是在裏面用這塊玉髓延年益壽了。

想不到，姓謝的也如此惜命。

謝玴進去之前叫她不要擅自離開梁府，外頭有張太後和程覆的人，她怎敢擅自離開？她現在巴不得寸步都不離謝玴，所以就算謝玴進去延年益壽了, 她也要坐在這門前，等他出來。

放眼這整個天下, 能保她性命的, 好像只有謝玴了。

沒想到當初只想著利用和最不信任的人, 如今卻是護著她的人。

徐妙言屈起雙腿，手肘搭在膝上，托著下巴，百無聊賴的等著謝玴。

但不經意間, 隔著茫茫雨簾的墻頭上，忽然有個人影一閃而下。

本來還有幾分困頓的徐妙言立馬精神了起來。她睜圓了眼睛，仔細盯著剛才閃過人影的墻頭。

盯了好一會兒, 那裏再沒有什麽人影出現過。

莫非, 是她眼花不成？

可徐妙言的心裏卻很是不安, 她不相信是自己看錯了，但又希望真的是自己眼花。

這裏位置偏僻，如果不是謝玴的人，應該是不知道這裏的。倘若是張太後的人尋來, 那可怎麽辦？

而且每次謝玴只要一用上那塊玉髓，便叮囑她不能打擾，不然就會有嚴重後果。雖然謝玴沒說有什麽嚴重後果，但徐妙言還是相信了謝玴的話，不敢輕易打擾她。

徐妙言又盯了墻頭一會兒，那裏再沒有人出現，徐妙言才稍稍將懸著的心放下。

然後心還未徹底落下，方才出現人影的那墻頭忽然襲來一根繩索，徐妙言壓根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，身子便一下被那繩索套住了。

再擡眼望去，墻頭上站著一個人，正攥著繩索的另一頭。徐妙言還未來得及看清那人是誰，便被繩索給帶了過去，被那人抓住，只餘一聲驚呼。

接著，那人將她夾在腋下，正欲逃走。徐妙言顧不得想其他，她怕是張太後的人找到自己了，怕這個人殺了自己，她還不想死，便扯著嗓子喊：“大人！大人！救我——！”

徐妙言喊了幾聲，嘴便被抓自己的人用東西堵上了。

“姑娘莫喊！”

徐妙言隱約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，可她被人制在腋下，臉朝下弓著身子，壓根就沒法看清抓她這人的模樣，而且現在雨勢不小，讓人很難睜開眼睛。

“你是誰？！”徐妙言只得扯著嗓子質問。

然而還未等那人說話，那人便像受了襲擊一般，悶哼一聲，抓著她迅速躲到一邊。

徐妙言稍一擡脖子，便看到下邊不遠處站在雨簾裏的謝玴。

她心一喜：“大人！大人！救——”

然而話還沒說完，那人便帶著她跳下墻頭，往外逃去了。

雨中，謝玴眉頭一擰，臉色陰鷙，提身追了過去。

徐妙言被人夾在腋下上下顛簸，雨水又大，灌進她的鼻子裏，是說不出的難受，沒一會兒，等那人停下來，將她放下，她才得以喘息。

這麽會兒的功夫，徐妙言渾身早已濕透。她抹去臉上的雨水，才看清自己竟是在一處破舊的小院內。

“公子，他追來了。”

徐妙言聽到聲音擡頭看去，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兩步之外的男人，是程覆。

怎麽會是他？——

程覆垂眸看向徐妙言，彎腰伸手想將她扶起來。徐妙言仍是坐在地上，看著程覆伸到自己面前的手，沒有任何動作，她看著他，問道：“怎麽是你？”

程覆看到她眼中再不覆以往看見自己時才有的光彩，有的只是質疑，隔閡，便知她已經對他心生芥蒂。

即便如此，又能如何？

程覆沒有回答，而是伸手撈住她的胳膊，徐妙言卻掙開了他。

“先起來，我們先離開這裏。”

“我不走。”

程覆聽到徐妙言的拒絕，眉頭一擰。

接著，程覆的那個手下忽然往前面走了兩步，如臨大敵一般，看著門外提醒道：“公子，謝玴來了。”

程覆這才將視線從徐妙言身上挪開，往門外看去。

徐妙言回頭，便看到站在外面雨裏的謝玴。大雨之中，他巋然不動，手裏握著短刀，一瞬不瞬的盯著屋裏的人。

徐妙言喊了一聲：“大人！”

程覆看著徐妙言幾分驚喜的表情，只覺得意外。

原本她這樣期待驚喜的眼神，是屬於他的。

程覆心頭漫上一股子不明的感覺，那感覺叫他別扭，又叫他不痛快。

他掩去心底的不痛快，垂在身側的手指暗暗示意兩側早已埋伏好的人。

那左右兩列人持著明晃晃的刀，悄悄的摸到門邊。門外的人若是敢進來，他們便能將他五馬分屍。

徐妙言大致看了一下，這兩邊的人加起來應該有三四十個人。縱然謝玴武藝高強，可也難保寡不敵眾，出現差池。

“大人！”徐妙言爬起來想出去，結果卻被程覆的人先一步制住，拖到一邊。

徐妙言看向程覆：“你這是做什麽？！”

“現在應該是我問你，你在做什麽。”程覆並未看向她，可他的語氣卻明顯的冰冷了幾分。

“現在我們要對付的不是謝玴。”徐妙言提醒。

程覆自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，他緩緩看向她，忽然笑了一聲：“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掌控的人，你覺得我會選擇誰？”

“你以為謝徽當上謝家家主，就真的可以為你所用了麽？你不要把她想的太簡單了！”

“謝徽再如何，總比門外這個好用一些。”程覆說道，“妙言，你跟著他這麽幾月，心裏應該早有數了，你以為他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？傻丫頭，你在被他利用。”

徐妙言怎會猜不到這一點，只是現在對她來說，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了。“你想的太天真了，謝徽此人心機深重，城府頗深，她能跟你合作，又跟張太後聯手，你覺得她真的願意夾在你和張太後中間嗎？她只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，而目前來看，你以為在咱們這些罪臣餘孽和外戚張家之間，她會選擇誰？”

程覆聽罷，沈默須臾，卻問她：“你現在跟我說這些，到底是因為擔心我們選人不當平反不成，還是因為，你擔心他？”

徐妙言登時語塞。

程覆看著她的表情，冷笑了一聲：“原來，你只是因為擔心他。”

“這怎能和平反成不成功相提並論？”

“當然能相提並論！”程覆說道，“妙言，我想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！”

“你！你怎如此頑固？”

“頑固的是你！”程覆反駁她，“如今，你竟會護著一個白眼狼了。你是不是忘了在徐家被滿門抄斬的時候，他為了自保，是如何將自己擇幹凈的。”

“可若是你傷了他，只會圓了張太後的願！”徐妙言說道。

程覆看她一眼，收回視線，“這我自然明白，我不會主動傷他，只要他別攔我的路。”

說罷，程覆便沒有再理會徐妙言，他走到門口，看著雨裏的謝玴：“謝都護，沒想到你還活著，真是可喜可賀，數年不見，別來無恙。”

五年前，因為徐襄的緣故，程覆和謝玴便得相識。也是因為徐襄，程覆對謝玴一直沒有好感，但二人明面上也從沒有過什麽過節。

謝玴一動不動，冷冷的盯著程覆，薄唇緊抿，不言半句。

“謝都護能大難不死，程某也為謝都護慶幸。程某與謝都護想來也沒有什麽大的恩怨糾葛，況且我們還同仇敵愾。謝都護若無旁事，就不要為難程某，程某還有要事，得離開了。”

“我不為難你。”謝玴語氣冷淡，看了眼他背後的女子，“但她得留下。”

程覆輕笑了兩聲：“謝都護什麽時候起，竟對程某的妹妹如此上心？”

“我再說一遍，你走，她留下。”

程覆的笑容逐漸僵硬。

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，冷笑：“謝都護是在要挾程某？”

謝玴握著短刀，緩緩走近了兩步，“程覆，我知道你身後這間屋子有多少人，但你真的覺得，你那幾十個人，真的會是我的對手？我們交手無論是對哪一方都沒有半點好處，只會便宜了真正的敵人。所以這麽長時間，我即便知道你在哪裏，也從來只當不知道。況且這城中還布了張太後的人，若是我們真的交起手來，驚動了張太後，那不管是你還是我，又如何能逃的過去？更何況，程公子即便不為了自己，也得顧慮下齊王，不是嗎？”

謝玴此話一出，程覆的臉色又愈發僵硬幾分。

他不甘心就這麽走了，更不想把徐妙言留給謝玴，一旦徐妙言留給謝玴，豈非是給了這姓謝的一個拿捏自己的把柄？

只是謝玴說的也不錯，真要跟謝玴交手的話，將張家的人引了過來，那他們便會被張氏兄妹察覺，之前的一切豈非功虧一簣？

他確實不能冒這個險。

須臾，謝玴問道：“程公子可想好了？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